贺知予下面给他拿药，郑珊珊准备出去看看。

　　“珊珊。”江故池有些慌乱的叫住了他。

　　“干嘛？”

　　“你去哪？”

　　“我去给你倒开水，一会儿吃药。”

　　“我不想吃药，”江故池皱着眉。

　　“你是3岁吗？”

　　“我都已经没救了，还吃药，折腾什么呀，这是最后几天日子，你就不能让我痛快的活着吗？”

　　郑珊珊，“……”

　　“你心态挺好的。”郑珊珊只能这么评价，“你有屁的毛病啊，你没事。”

　　郑珊珊自己的心态要崩溃了，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去洗了把脸。

　　林婳也打完电话回来了。

　　“江故池呢？在病房？”

　　郑珊珊点点头，“嗯，他有点儿莫名其妙的，医生都说了是颈椎不好，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，他不知道怎么听的，非说他得了绝症活不了几天了，你敢相信吗？他是学医的。”

　　“可能这就是……学渣的脑回路吧。”

　　“就算是学渣，人家脑子也是正常的吧，唉，他就是单纯没脑子。”

　　“这样也挺好的，无忧无虑的活着，没多少烦恼。”

　　“可是我有烦恼啊。”郑珊珊吸了吸鼻子。

　　林婳凑过去抱着她安慰着，“你有烦恼是因为你太关心他了，说来说去不就是太喜欢了吗？”

　　“婳婳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吗？真的，我挺希望他就这么欠一辈子，让我天天骂他，我甚至都不敢想他如果走在我前面我要怎么办，我真的……”这次的事确实对郑珊珊打击有点儿大了，只要稍微想一下他就崩溃想哭，根本就不敢多想。

　　“生老病死，这些都是没办法的，我们本来就是学医的，以前在学校老师说过那么多，现在在医院我们也见识到了太多的离别场景，每一幕如果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都让人崩溃受不了，可我们还是要一步步的走下去不是吗？”

　　郑珊珊深呼吸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，然后盯着她看着，“你说我怎么又开始矫情了，好像遇到点事就只会哭一样，今天他不舒服也是靠你们，我自己那么慌，还是学医的呢，学了这么多年简直就是白学了。”

　　林婳笑了笑，“我也慌啊，你都不知道我之前一个人在非洲那边，我真的每天都想哭，但又不敢哭，那种日子是真的难熬，现在回来了你们都在我身边。”

　　“没事，一切都会好的，这几天我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，江故池怎么说也是个病患，我也不能欺负他，他现在还沉浸在自己没几天可活的悲伤情绪中，虽然我也没觉得他悲伤，算了，回去哄他吧。”

　　林婳哭笑不得，“你们两个也确实是活宝。”

　　“这叫冤家。”

　　“对了，我刚刚过来打电话的时候，碰到了小姑，江故池他妈妈。”

　　“现在人呢。”郑珊珊有些惊讶地问。

　　林婳摇摇头，“好像走了，我让她进去看看江故池也没去，他们母子关系不好，可能见面觉得尴尬吧，但其实我觉得小姑她就是嘴硬，自己偷偷跑来了。”

　　郑珊珊点点头，“行，我知道了，我会和江故池聊的。”

　　“也不用和他聊，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，反正让他知道就行了。”

　　贺知予拿了药回来，就看到江故池一个躺在刚在病床上。

　　“珊珊呢。”

　　“不知道。”江故池盯着天花板。

　　“药我给你放在桌上了，吃法用量都写在上面，按时吃药，这几天别折腾了就这么躺着吧。”

　　“我都这样了吃不吃药还有什么区别啊？”江故池盯着天花板没什么生气地开口道。

　　“不吃药病怎么好？”

　　“都这样子了，吃药还有什么用？”江故池一开口声音绝望。

　　“你怎么样呢？”贺知予笑了，站在床边看着他。

　　“珊珊说我没事，其实我知道你们就是合起伙来安慰我吧了，也不用跟我直接说实话，我心里都清楚，我是不是脑子的问题。”

　　贺知予跟着点了点头，一本正经的，“你也确实没其他毛病了，也就是这个脑子的问题。”

　　“脑肿瘤吗？没办法动手术的那种程度了是吧？我就说我最近记忆力下降，吃嘛嘛不香，每天腰酸背痛，累的我，唉，我都没活多少年啊，我这么年纪轻轻的。”

　　贺知予看着他叹气，心想江故池确实没其他毛病，脑子多少是有点问题的。

　　“哥，要不然我把我遗体给捐了吧？眼角膜啊什么的，留着也浪费，反正最后火化了也就一把灰，多少还能造福社会。”

　　贺知予点点头，“想法还是挺不错的。”

　　“我之前就签过了遗体捐献，等下了病危，医院自己会处理的，反正这件事儿别告诉外婆，他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“哥，你手机带了吗？”

　　“想玩？”

　　“那不是，我没带手机，没地儿写遗书，借你的用用？”

　　“一时半会死不了啊，遗书过段时间再写没事儿。”贺知予也挺佩服自己的，竟然还能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。

　　“那迟早也得死的呀，这样让我一天天耗着也不是办法，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
　　“我看你现在准备做的挺不错的，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安心等死吧。”

　　“虽然我现在也接受了这个事实，但是珊珊怎么办啊？我刚把她爸妈给接过来了，我也实在不好跟叔叔阿姨交代。”

　　郑珊珊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了这句，想进去的腿堪堪止住了。

　　“所以呢你想做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，你看她那双眼睛都哭红了，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？就出了这样的事儿，不过其实现在也挺好的，我和她什么都没定下来，她还能重新开始。”

　　贺知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，打断道，“稍微动动你的脑子行不行？刚刚医生说了那么多，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？你脑子没事儿，别胡思乱想了。”

　　江故池却始终觉得他们说这些话都是在安慰自己，他从进医院了之后就觉得全身都发软，没力气，而且很虚，一下子像是苍老了30岁一样。

　　郑珊珊是和林婳一起进的病房。

　　“现在也不早了，贺医生你和婳婳先回去吧，这两天麻烦你们了，都早点回去休息吧。”

　　“那行，医院里面有什么事儿你就给我们打电话，反正明天早上我们也过来上班，再来看看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把人送走了之后，郑珊珊就去了卫生间。

　　江故池始终觉得浑身没力气，也不敢擅自坐起来，只能动一动脖子，视线追随着郑珊珊。

　　郑珊珊在狭窄的浴室里面洗漱了出来，就看到江故池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转着。

　　“你这么躺着干什么呀？自己起来洗漱。”

　　“我能起来吗？”

　　“你又没病，为什么不能起来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又在安慰自己了。

　　江故池觉得自己穿鞋的动作都很迟缓。

　　郑珊珊一直坐在病床上等着他。

　　也不知道他洗漱为什么花了那么长的时间？

　　江故池趿拉着拖鞋过来了。

　　“你别自己吓自己了，是真的没病，颈椎的问题。”

　　“哦。”

　　郑珊珊看他的样子，明显就是不相信，干脆顺着他的话说。

　　“你过来咱聊聊。”

　　江故池坐在床上之后，情绪也很低落。

　　他这个反应已经很冷静了，毕竟都知道自己活不长了，看来兴奋了不成。

　　“你跟我说说你现在是个什么想法吧？”

　　江故池低着头，“我可能有点自私，你等我死了之后再离开我吧，我估摸着我应该也活不了多长时间，这段时间你就陪着我，我要是死了，你也就跟着难过一段时间，半年吧，半年之后你就重新开始生活，再找个男朋友吧。”

　　“你要是觉得留在这里总是会想起我的话，就出国，这几天我把我那几套房子过户给你，还有我那个车，我身上其实有点存款，都给你吧，反正我妈我外婆也不缺这些，你出国留学也行，你要是想继续住在那房子的也没问题，就是以后别把男朋友也带过去，免得我看了心里膈应。”

　　“你都没了，你膈应啥呀？”

　　“死了也能膈应啊，你不行，你把房子给卖了，反正不准带他过去。”

　　“你要是没了，我竟然还能发财呢，有这钱我还出国留学做什么，我一辈子不上班，我在家慢慢挥霍，还养几个小白脸，就住在你那房子里，一天宠幸一个。”

　　江故池抬起眼，看的出来是很生气的，但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，毕竟房子都给她了，郑珊珊想怎么处理也是她的事儿。

　　“那你把那张床给我烧了，你换张床，沙发也换掉。”

　　“我不，我就喜欢这床，这沙发我就不换。”

　　“你非得气死我是吗？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了，你还得气我。”江故池说到最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。

　　“所以你要是真的没了，我马上就带男人回家，就挑你那张床上。”

　　“我也不想没了啊，这不是已经没救了吗，你以为我想死了？”

　　郑珊珊严肃地开口道，“所以你听清楚我说的话行不行？你真的没病，只不过颈椎不好，需要卧床修养。”

　　“真的假的？”江故池还是不怎么相信。

　　“我给你把医生叫来，你们好好聊聊行吗？你要是真得了绝症，就是检查这么一会儿，拍个脑部CT就完了吗？你自己就是学医的，你怎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？就算现在你得了什么绝症，怎么可能就放弃治疗了？”

　　江故池后知后觉，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。

　　“我拜托你动一动你这快双休的脑袋，行不行？如果真的有什么绝症的话，现在怎么可能就只有我陪在你身边，早就给你围成一圈了。”

　　“好像是这样，所以我不用死了？”

　　“谁告诉你要死了？”

　　“那你哭什么呀？”

　　“我哭……我想哭，我心里难受行不行？”

　　江故池立马就笑了，凑上前道，“你是心疼我，所以才哭的吧。”

　　“我心疼你个锤子，我真的是要被你给气死了，你自己不舒服，你不会说吗？非要什么事都憋着，你要是真有什么毛病，我保证立马就不要你了，一天都不会陪你，转身就换个男朋友。”

　　“错了错了，我真知道错了。”江故池连忙抱住人哄的。

　　“烦死了。”

　　下一秒江故池又虚弱的躺回到了床上，“不行，我这头还是有点儿晕，你确定我真没事儿吗？”

　　“真没事儿，明天再去安排个全身检查吧，我看你这虚的。”

　　“嗯嗯，还是要做个检查，这样放心一点。”

　　郑珊珊叹了口气，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吃药，然后江故池就虚弱地朝着她怀里扑。

　　“我头又开始晕了，你抱着我睡吧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“心里还有点想吐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睡觉！”

　　一躺在床上之后，江故池就靠着她。

　　郑珊珊也由着他，这个时候不由着他还能做什么。

　　只是两人谁都没能睡着，病房里面的灯被关掉了。

　　郑珊珊侧着身子看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亮。

　　心里感慨万分，也不主动要怎么去疏解。

　　江故池伸手把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的怀里，“怎么还不睡。”

　　“不太困，已经想睡了，你怎么不睡。”

　　“睡不着。”

　　“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？”

　　“珊珊，你说我这次要是真的生病了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生病了那就治疗呗。”

　　“是那种没办法治疗的病呢。”

　　郑珊珊沉默了不再开口。

　　“我其实挺害怕的，不过幸好现在也没什么大问题，只要多注意，应该也没事儿。”

　　郑珊珊转过身来抱住了他的腰，“别说了，别说这些了。”

　　江故池笑了笑，“等明天做个全面检查，或者等我颈椎养一段时间，我们就电话好不好？”

　　“反正都已经定好了，我爸妈这次过来不就是商量我们订婚的事儿吗？”

　　江故池又笑，“对啊，我想早点和你在一起，哥他们都结婚了呢，我看着也很羡慕。”

　　“你要是羡慕，你就快点好起来，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结婚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/

　　贺老太太是第二天早起之后才知道江故池昨晚上被送去医院。

　　毕竟大家都诚心瞒着她不让她担心。

　　老太太早上醒了之后，就问江故池休息了一晚上，今天好了没？是不是去上班了？怎么没见到他？

　　庄惠这才说了实话。

　　老太太一大早上就吵着要去医院。

　　江故池上午刚做了检查回来，就看那病房里面的人。

　　“怎么都来了？”

　　郑珊珊的父母，外婆，连带着舅舅，舅妈们，还有周夕和贺辞言。

　　“你生病了，我们能不过来吗？全部都知道，就瞒着我这个老太太，是不是？”贺老太太说着说着眼眶就已经红了。

　　虽然现在已经确定只是颈椎不好，小毛病，但一想到就受不了。

　　“哎呦，外婆，我这就是小毛病，没事儿，我刚刚去做检查，那医生还说我就是有点儿虚，平时多吃点蔬菜补充维生素，没大毛病呢，我这不是怕您担心所以就没告诉您，您外孙子身体好着呢。”

　　“年纪轻轻的就颈椎不好，我老太太七老八十了，也没这问题，你们年轻人平时就喜欢熬夜吃外卖，不注重养生，你再看看你两个哥哥，他们怎么就没这问题了，你年纪最小的，身体还是最差的。”

　　贺辞言此时心虚的把脸给移开了，他的生活也说不上健康，只是今年和周夕在一起之后改掉了不少的坏毛病，而且周夕早上需要上班，最多11点就一定会睡觉，贺辞言晚睡的习惯这才硬生生地改了。

　　“外婆，我知道了，等我这一次出院了之后，我一定天天注重养生，我每天喝补汤，早睡早起，把我那些坏毛病全部都改掉。”

　　贺老太太哼了一声，她这个当外祖母的怎么可能不了解他呢。

　　不过现在怎么说郑珊珊的父母也在这，还是多少给他留点面子。

　　“肯定是这两天累着，快上床躺着吧。”郑母也是忧心忡忡的。

　　昨晚其实就想过去看看江故池的情况的，也一直都没见到自己女儿。

　　后来倒是接到了女儿的电话说在医院，不过还说已经没事了。

　　把郑母给吓坏了。

　　“阿姨，我真没事儿，你们都别担心，休养几天就能回去了。”

　　“这次回去之后你俩就回家住吧，刚好你嫂子也在家里养胎，你们在一起也都有个伴。”

　　“也行，反正现在去公司也不太行，回家住一段时间。”

　　只是之前的那些计划现在都被打乱了。

　　郑珊珊肯定是要留在医院照顾江故池的，也没办法陪着父母到处去转转。

　　不过刚好两个舅妈也都在家里，住在家里你每天热热闹闹的，不至于温柔。

　　贺家那院子实在是大，没事逛逛也刚刚好。

　　江故池躺在床上，看着面前这些人，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。

　　所有人都过来了，偏偏自己的亲妈一直都没来。

　　怎么说自己也是她儿子吧，就不说别的了，郑珊珊父母都过来了，她就算做个样子也得过来看看自己吧。

　　人这么多围在病房江故池也没办法好好休息，大家商量着，刚好都先回去吃饭。

　　郑珊珊自个留在这里照顾就好了。

　　贺知予和林婳也都在这边上班，探望什么也很简单。

　　“医生说让你吃点有营养的，就不点外卖了，我去附近转转，给你买点吃的。”

　　江故池点点头。

　　“我随便吃什么都行，你快点回来啊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江故池现在确实挺无聊的，躺在床上了，也只能看看病房里面的电视，现在也没办法玩手机，工作上面的事儿，暂时就不想了。

　　郑珊珊刚走出住院楼，准备出去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
　　女人提着两个饭盒正在朝着这边走。

　　“阿姨。”

　　贺葭看到她好像也没什么反应。

　　“是准备出去吗？”

　　“饭点了，准备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吃。”

　　“煲了一点儿汤，拿回去你俩吃吧。”

　　贺葭把东西直接交给了她，转身就准备走。

　　“阿姨你不上去看看吗？”

　　“他生病我上去看看也好不了。”

　　“可……可他其实很希望看到您的，上午大家都过来了，他有在找您。”

　　郑珊珊赶紧把手上的饭盒塞回了贺葭的手里。

　　“既然是您带给他的东西，您就自己送上去吧。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

　　“他刚刚还吵着说饿了呢，您快上去吧，我刚好去超市买点东西。”

　　贺葭站在原地看着郑珊珊跑开。

　　没想到最后还是到了病房门口。

　　透过玻璃窗能更好看的病房里面的人，江故池躺在床上，手上拿着个苹果正在啃。

　　平时是最不喜欢吃苹果的人，现在竟然在啃苹果，看样子确实是饿了。

　　贺葭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
　　“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？”

　　江故池一扭头看到是自己妈妈，还跟着愣了愣。

　　贺葭走到了他的身边，把两个盒饭放在了床头柜上。

　　“做了点饭菜，我刚刚在楼下碰到了郑珊珊，她去超市了，等她回来你俩再一起吃吧。”

　　“哦。”江故池干巴巴地应着。

　　“吃完就放在这儿吧，我先走了。”

　　“你就不问问，不问问身体怎么样了？”江故池一开口声音有些闷闷的。

　　“听说了，颈椎不好是嘛？不能长时间坐着，多躺躺好好休息。”

　　“你自己儿子身体不舒服，你还是听说啊？你自己都不关心我。”

　　“我又不是医生，我关心你有什么用？”

　　“那你一开始生我做什么？你生了我这个废物不也没什么用吗？一开始就不要生我，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事儿。”江故池自暴自弃地开口。

　　郑珊珊推开门走了进来。

　　两人都纷纷闭嘴了，江故池把脸撇开，“我不吃你送的饭菜，你带回去。”

　　郑珊珊着急地走了过来，“这些东西是阿姨亲手做的。”

　　“她亲手做的我也不吃，我生病不闻不问的，给我送点饭菜，我就该感恩戴德了吧？”

　　贺葭不愿意留下来和他争吵，转身就要走。

　　“阿姨昨天晚上过来了，你当时在里面检查的时候，阿姨就来了，她知道你没事儿。”

　　江故池疑惑地看向了贺葭。

　　“婳婳打电话的时候碰到了阿姨，昨天晚上事儿太多，我没能跟你说，所以现在我让阿姨上来，你怎么一点就着了？不能好好沟通吗？”

　　江故池，“……”

　　郑珊珊这些话是当着贺葭的面说的，此时病房里气氛很是尴尬。

　　江故池没想到自己撒了一通火，最后是这样的情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