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森谕降人一口一口抿完这杯水平不算太高、和速溶的风味相似的咖啡时。
“歳月”里的客人们也逐渐餐毕离去。
森谕降人静静地打量着他们。
在这个世界，不对，甚至前世也是一样的，出入一些高档餐厅的客人并不全是进行“食物”的消费。
更多的价格大头都是给了酒水或者环境。
“歳月”就是这样的餐厅。
森谕降人移开目光，继续欣赏东京的夜景，高处的视野极佳，霓虹闪烁，颇有种天高地远的感觉。
“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，如果不是获得了系统露了一手，哪里能天天出入这个消费水平的餐厅？”
森谕自嘲了一句。
说是不想被系统牵着鼻子走，但它给自己带来的实质性收益，却享用得心安理得嘛。
“真是胡闹，一之濑小姐，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全面改良菜单？就因为这张意见单？！”
这时，一个雄浑高亢的声音，从后厨的方向传来。
森谕降人扭头看去。
那时在歳月的厨房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一个中年男人，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。
此时的森谕对其并不陌生了，因为他查询过“歳月”的基本情况。
主厨北山闻利，四十七岁，岛国餐饮业界小有名气的大厨。
森谕也简单检索了一下这位主厨的履历，实在是丰富且瞩目，比如出身名古屋专门料理学校，十几年的酒店主厨生涯，又是在其余国家的米其林餐厅工作经历等等。
四十岁过后，他回到了岛国，与好友，也就是歳月的老板，开立了这家餐厅。
仅仅用了两年，便拿下了米其林一星的成就。
北山闻利是个长相利落的硬汉，如果不是身上的主厨白袍，或许会让人觉得他是干拳击的选手。
他手上捏着那张森谕降人写下的品鉴意见，皱着眉，大声说道：
“每一道菜都不满意！”
“是有多挑剔的口味，才能写出这样的意见，在我看来完全是刻意诋毁！”
一之濑琉璃跟在他身后，表情也有些复杂。
北山闻利以脾气火爆著称，一之濑与他打交道的这几年，当然彻底地见识过。
譬如他训斥厨房里的晚辈，甚至教训自己的助手。
所以当她看到森谕降人写满了一整张的意见，而且几乎都是......批评后，她也免不了提心吊胆。
但在几番考量下，她仍是将这张纸交给了北山闻利。
“一之濑小姐，你刚才说，写这些内容的客人，就在餐厅里。”
北山闻利冷冷地哼了一声：“请引荐给我见一见吧。”
一之濑琉璃苦笑一声，无视掉对方的怒意，将他带往森谕降人的位子。
北山的声音很大，好在餐厅里已经没有其余的客人了，剩余的其他厨师们也纷纷走出厨房。
虽然岛国不是一个盛行看热闹文化的国度。
但这把火都烧到他们自己头上了，自然也坐不住了。
“喂，你看那张意见单没？”
“当然看了，如果那不是一之濑小姐带进来的，可能都被北山先生撕掉了。”
“有这么严重？”
“岂止严重！那是贬得一文不值呐！”
“比如？”
“这位客人说我们的前菜‘榛子芝士碗’太甜，作为前菜是完全无法合格的，香味在入口时就戛然而止，说做这道菜的厨师适合去做香薰......”
“还有呢？”
“我说不下去了，你也不想我被北山先生训吧？不过既然那位客人还在餐厅里，待会儿你自己听就好了。”
......
窗边，北山闻利一脸吃惊，看着面前的男孩，疑惑道：“你不是那天做炒饭的那个小孩儿？”
他扭头看向一之濑琉璃，“一之濑小姐，他不是你的亲戚吗？”
一之濑琉璃脸一红，摆起手否认道：“当然不是！那天我也是刚认识森谕......先生，我见识过他对料理的造诣，很不简单！”
北山闻利眯起眼，看着森谕降人。
森谕降人也起身离座，不失礼节，“北山先生，我是森谕降人，请多指教。”
北山闻利却没有什么反应，忽然又向一之濑琉璃问道：“那天你给厨房说的炒饭改进，不会也是这个小子提出来的看法吧？”
一之濑琉璃没有隐瞒，认真说道：“没错，北山先生，正是当时森谕君提出我们餐厅的中华炒饭味道不太理想，我才有机会见识到真正的美食。”
“真正的美食？”
北山闻利笑出声来，“就凭这个比我女儿还年轻的小伙子？”
他把脸凑近森谕，“倒是一副好皮囊，怪不得把我们一之濑经理迷得不行呐。但是，小子，料理方面可是糊弄不过去的！”
森谕降人与之对视，丝毫不避：“北山先生是觉得我提出的品鉴意见有不妥的地方吗？”
他看了一眼北山手里捏着的纸条。
北山闻利沉闷地哼了一声，举起纸条，“敬你是客人，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所有的意见和建议。”
“但恕我直言，年轻人，你或许根本不懂什么是料理！”
他把纸条拍在桌上，闭上眼，“前菜是榛子和芝士的融合，用低温烘烤慢慢融化，同时加入了蒜作为调味，你却说太甜，口味不够丰富。天妇罗茄子配意大利黑醋粒，你说炸得火候没把握到位——你知道我们的厨师对天妇罗的造诣有多深吗。主菜的鸡肉和鳕鱼，你也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评价，鸡肉的嫩你说太生，鳕鱼的鲜嫩程度你却嫌太老......”
森谕降人忽然打断了北山的声音：“北山先生。”
“你记得如此清楚，是看了很多遍，还是仅仅看了一遍就对我的品鉴意见印象深刻呢？”
北山闻利睁开眼，顿时噎住，表情不太好看，“总之，你的品鉴完全是鸡蛋里挑骨头，就这份菜单，你拿去给其他主厨做，也不可能满足你这些要求——你完全忽略了食材本身的处理难度！”
森谕降人耸了耸肩，拿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一口，不再去看北山闻利，而是看向一之濑琉璃：
“一之濑小姐，我今天的工作应该结束了，送我回去吧。”
此话一出，不仅主厨北山，就连一之濑也愣住了。
“把我们贬得一文不值，就打算一走了之吗？”北山闻利眉头皱起，“还有，你说什么‘工作’，难道一之濑小姐是专门请你这个门外汉来品鉴我们的菜单？”
森谕降人没有说话，只是看着一之濑琉璃。
后者咬了咬唇，向前站出，“的确如此，北山先生。”
北山闻利面色发青：“我十九岁从业，至今都快三十年了，你竟然让一个二十岁都没有的小子来贬低我，究竟是什么意思？”
一之濑琉璃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森谕降人淡淡说道：“从业三十年，难道没有人告诉你，要学会听别人的意见？现在整个岛国餐饮界都在预测今年的米其林榜单，无数行业人都达成了一致的看法——‘歳月’大概率不在其中了。你没想过是谁的问题？”
他从北山闻利的身旁走过，“一个餐厅的失败，主厨难逃其咎，我从你的菜里也能吃出暮气和老套，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话，北山先生，你不适合在一流的餐厅里做菜了。”
“有本事你做给我看！”北山闻利喊道。
森谕降人头也没回，只是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：
“何不尝试一下我的建议？如果不感兴趣的话，我也没有再来‘歳月’的必要了。”
说完后，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。
一之濑琉璃给北山闻利鞠了一躬，“抱歉，北山先生。”
而后也追了出去。